战狼外交伊始——杨洁篪逸事一则

多年以后，人们谈起中共的“战狼外交”时，总会想起2010年7月23日越南河内的那场会议。

说起现在中共咄咄逼人的战狼外交，人们首先想到的恐怕是“毅莹坚爽”。这几位才俊近年来屡屡口出狂言，让世人大跌眼镜，赫鲁晓夫恐怕都得自叹不如。很少有人把“战狼”的嚣张形象与外表温文尔雅的前中国外长杨洁篪联系在一起，不过以后载入史书的战狼外交之标志性事件，恐怕会是杨外长十年前一番慷慨激昂地发言。

2010年7月23日，东盟地区论坛在越南首都河内举行外长会议，美国和日本也应邀出席。首先发言的是东道主越南外长范家谦，他在讲话中提到南海问题，对中国在南海问题上的作为表示不满。第二个发言的是菲律宾外长，他同样提及南海问题，并表达了对中国在该问题上的不满。接下来，马来西亚、新加坡等东盟十国外长相继发言，就南海问题向中国发难。时任美国国务卿希拉里也要求发言，声称南海问题事关美国的国家利益。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东盟诸国对南海问题隐忍多年之后，第一次聚焦在一起，公开声讨中国。美国也公然介入南海问题，与之国家利益挂钩。在座的中国外长杨洁篪坐不住了，第三位外长发言刚结束，他就满脸通红、愤怒地起身离开会场。他到底是去外面平息自己的愤怒情绪，还是向中共高层请示该如何应对，没有人知道。但再次回到会场后，他长达几十分钟的发言，震惊了在座的所有外长。

在对南海问题的处理上，中共坚决反对展开多边对话，一直坚持双边对话原则。原因很简单，一对一的会谈中，南海周边这些小国很难对中国施加任何压力。那么东盟诸国这次为何步骤一致，公开就南海问题对中国发难？后来中共指责美国故意挑起事端，鼓动这些国家联合起来，把南海问题国际化。美国对此倒是没有任何遮掩，希拉里和当时负责亚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坎贝尔甚至在回忆录中详细回顾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但是，奥巴马政府2009年就任后的对华态度可以说相当温和，何以在一年之后画风突变、硬怼中国？

Jeff Bader是奥巴马政府中的对华温和派，在奥马巴当选后，出任国家安全委员会亚洲事务高级主管，是奥巴马的亚洲政策顾问。早在大选阶段，Bader就加入奥巴马团队，他建议奥巴马在大选时避免在对华问题上重蹈里根和克林顿的覆辙——竞选时对华强硬，当选后却不得不食言。里根在竞选时声称当选后会恢复与台湾的外交关系，而克林顿则承诺他会将中国的贸易问题与人权问题挂钩，但入主白宫后两位总统宥于现实纷纷食言。Bader主张对华温和，不刺激中国。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他力主推迟达赖喇嘛2009年10月访问白宫，因为这会招致中国的强烈反对，会给11月份奥巴马首次访问中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事实上，中共也正以此次访问为由，强烈反对达赖喇嘛访问白宫。在双方为奥巴马访华做准备的会议中，杨洁篪甚至把Bader拉到一边，直白地说“不要让达赖访问白宫”。白宫最终采纳了Bader的建议，推迟了达赖的白宫之行，这在当时引起了巨大的争议，我们应该都还记得十年前这段历史。

但是让白宫尴尬的是，中共并未对此投桃报李。奥巴马2009年11月的中国之行充满了不愉快，中共封杀了媒体对奥巴马的一个采访，“南方周末”开的那个天窗我们应该都还记忆犹新吧。召开的一次记者会上不允许记者提问，限制奥巴马在上海与中国青年对话会的进场人员。到了2010年3月的“天安舰”事件，中国对朝鲜的态度彻底让奥巴马政府中对华温和派失去了影响力，所有人这时都明白了，对中国的温和克制根本不起作用。于是就职两年后，Bader于2011年3月离任。

于此同时，美国国务院系统在希拉里任下，基本属于对华强硬派。负责亚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坎贝尔对华府中的“中国优先”论者不怎么感冒，他认为他们过分强调中国而忽视了亚太地区的美国盟友。自上任以来，坎贝尔就着手重建美国的亚太政策，他是奥巴马政府亚太政策的最大推手。2011年11月奥巴马在APEC峰会上提出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不过是对坎贝尔两年多来的行动给予了正式的名号。坎贝尔上任伊始就经常邀请东盟国家的外长们共进午餐，撮合他们团结起来，共同对付中国。2010年7月23日的东盟地区论坛外长会议，坎贝尔的努力终于开花结果。

国务卿希拉里对坎贝尔的行动非常支持，她在会议上的发言让东盟诸国外长们发起的批华风暴达到了高潮，她声称公海的航行自由是美国的国家利益。显然，她的说法是针对此前中共“南海是中国核心利益”而来。回到会场上杨洁篪终于等到了发言机会，他的发言充满了火药味。按与会外交人员的说法，“杨的反应犹如火山爆发，发言充满了威胁和恫吓”。杨洁篪发言过程中，大部分时间都瞪着希拉里。约三十分钟的发言，杨滔滔不绝，没有低头看任何稿子。他批评越南外长，“我刚同你们的越共总书记会谈过，中越两国都是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你不要被非社会主义国家的人愚弄”。转过头来又对新加坡外长杨荣文说：“中国是个大国，其它国家是小国，这只是一个事实”。

杨洁篪的发言，让在座各国外长们印象深刻。他“大国、小国”的说法，可以想象，会让中国周边的近邻们做何联想。此后的历史，跟越南和菲律宾围绕南海的种种争端，我们都亲身经历，不再赘言。

2010年7月23日杨外长的发言，或许就是世界所铭记的中共战狼外交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