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应为联军撤出北朝鲜负责？

 上一篇文章我们聊过，联军在1950年12月初一口气从北朝鲜的清川江一线南撤到三八线附近，这个大撤退与国家安全委员会的NSC 81/1文件无关，它是联军在二次战役中遭到志愿军打击后的军事撤退。但是事实上，第八集团军的损失并不大，远未伤筋动骨，更不至于到了大踏步后撤到三八线这种程度。当时联军的撤退经媒体的渲染报道，在西方社会引起了巨大的振动。媒体称之为大溃退 bug out，美国陆军史无前例的军事失败。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何决策的？

在详细解析这个政策的制定过程之前，可以先把结论放在这里。联军此次撤退与白宫、国防部和参联会的关系不大，他是战地指挥官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中将在没有得到战区指挥官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回复的形势下，根据战局自主决断做出的军事决策。

11月24日，在麦克阿瑟的督促下，联军发起全线进攻，旨在消灭残余朝鲜人民军部队，占领朝鲜全境，把战线推进到鸭绿江边并结束战争。11月25日晚和27日晚，志愿军先后在西线和东线向联军发起全线反击，第二次战役开始。由于联军军事情报工作出现了重大纰漏，根本没有察觉到大批志愿军部队进入朝鲜，因此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战局急转直下。

11月28日晚，麦克阿瑟召集第八集团军指挥官沃克中将和第十军指挥官阿尔蒙德少将到东京开会，商讨对策应对急速恶化的战局。此时西线第八集团军面临的形势要比东线第十军危急，因此麦克阿瑟命第十军在与志愿军保持接触的同时，逐步收拢部队至咸兴-兴南地区。他授权沃克为避免第八集团军陷入包围，可以后撤（此时第八集团军还在泰州-云山-球场一线）。阿尔蒙德表示，把部队收回到咸兴-兴南地区后，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无限期守住兴南这个桥头堡。沃克表示，第八集团军为防止志愿军从右翼包抄会逐步后撤，可以在平壤以北建立防线，顶住志愿军的进攻。

12月1日，掩护第八集团军后撤的美2师在军隅里以南遭到志愿军围追堵截，损失惨重，基本失去战斗力，配合美2师作战的土卫其旅也被击溃，但其它部队受损较轻，全部撤至顺川及以南地区，基本摆脱了同志愿军的接触。但由于志愿军42军从右翼包抄，逼近顺川地区，因此第八集团军未在顺川一线建立防线，而是继续南撤。按说此时第八集团军有足够的时间在平壤一线建立防线，站稳脚跟，正如沃克在11月28日晚的会议上告诉麦克阿瑟的那样。但沃克此时显然决意避免美2师的悲剧在整个第八集团军的身上重演，他要采取一切措施拯救他的第八集团军。

军事情报显示，志愿军很有可能会包抄平壤，因此沃克决定放弃平壤，继续南撤至临津江一线。按惯例，沃克向麦克阿瑟发电，征询麦克阿瑟的意见，但这一次麦克阿瑟保持沉默，没有回复沃克——既没有批准也没有反对沃克放弃平壤的决定。沃克决心已定，他当然明白麦克阿瑟不回复即是表示不赞成的意思，但他必须要拯救他的第八集团军。在12月3日召开的会议上，沃克明确向下属将领们表示，放弃平壤的计划没有得到东京的回复，但他决心按计划行动，第八集团军从12月4日开始撤至平壤以南。由于时间仓促，联军此次未同志愿军接触即撤出平壤，丢弃、炸毁了大量的装备、给养，混乱的照片传回国内，引起了渲然大波。

但无论如何，在众多第八集团军军官的心里，沃克将军有担当，用一已之力挽救了第八集团军，是他们的英雄。显然，第八集团军的军官们，和指挥官沃克一样，此时已丧失斗志，在没摸清对手虚实的情况下，有如惊弓之鸟。这种情况在李奇微上任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依然存在，第八集团军指挥部的参谋军官们根本不知道进攻为何物，辞典里只有撤退两个字。士兵以军官为楷模，第八集团军普通士兵的士气在1950年12月自然是一泄千里，跌至谷底。

麦克阿瑟为何不回复沃克？做为一个正常的指挥官，他显然不愿意让部队在未同敌人接触的情况下即大踏步后退，但是在12月3日发给参联会的电文里他又说，“沃克将军认为第八集团军的形势依然危急，无法守住平壤，我同意他的看法”。那么既然同意沃克无法守住平壤的分析，为何又不回复沃克呢？麦克阿瑟到底如何想的，我们恐怕不得而知了。但历史学家的研究表明，麦克阿瑟对沃克的不满由来已久，仅是从他未把阿尔蒙德的第十军置于第八集团军的控制之下，便可窥一二。沃克若是不在12月底出车祸去世，怕是很有可能要被麦克阿瑟解职，未发一枪一弹就放弃平壤大概就是理由之一。

那么第十军从兴南港撤出是怎么回事儿？阿尔蒙德不是向麦克阿瑟表示过，如有必要他可以无限期守住兴南桥头堡么？这件事倒是和阿尔蒙德或麦克阿瑟无关，是华府和参联会的意图。在11月28日麦克阿瑟向参联会通报了战局的巨大变化之后，参联会最关心的就是第十军和第八集团军之间的空隙，他们想让沃克和阿尔蒙德把战线联结起来，在朝鲜的蜂腰部建立一道横跨半岛的防线。但麦克阿瑟对此表示坚决的反对，反对的理由我们就不多说了，为此反复了参联会争论。

华府在11月底志愿军大规模进攻联军之后最关心的事情就是疑虑这是不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前奏？是不是苏联故意挑动中国参战，让美国在朝鲜陷入泥潭？因此美国决策者们立即就放弃了统一半岛的打算，三八线以北的朝鲜东北部此时根本没有任何价值，第十军根本没必要留在兴南地区。早在11月30日，国防部长马歇尔就致电麦克阿瑟，明确告之可以忽略朝鲜东北部。因此当麦克阿瑟12月7日决定把第十军撤出兴南、与第八集团军合兵一处，参联会和华府立即就同意了麦克阿瑟的计划。

参考资料：
Clay Blair, The Forgotten War
Allan Millet, The War for Korea
Ebb and Flow: Nov 1950-Jul 1951
Policy and Direction: The First Year
The Joint Chiefs of Staff and National Policy Volume III